李清照 <武陵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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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忻汝林忻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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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文學系 B961010006 林忻汝

            <武陵春> 李清照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賞析
      此闋詞乃作於宋高宗紹興五年(西元一一三五年),亦即靖康之難(西元一一二六年)之後八年,五十二歲的詞人李清照南渡避禍而居於金華之地(今浙江省金華市),此時正值其夫趙明誠已故六年。此闋詞是在歷經國破家亡、顛沛流離以及喪夫悲痛的背景之下,李清照處於流蕩無依的孤苦生活,在暮春三月之時,獨自一人欲遊雙溪,想見碧波盪漾,落英繽紛之美好時節,然而又感無人相伴賞春,獨自之落魄,又以眼前所見春季之景,對照己身經歷之坎坷,在今昔對比之下,感受到物是人非之悲,牽動內心的哀愁,故為此詞以表現其心中無法排遣之深沉愁怨。

      此闋詞乃分上、下兩片。上片首句「風住塵香花已盡」,乃描寫殘春之景。風起陣陣而零亂了百花,群芳落盡伴塵泥,隱約中亦散發著微微花香,呈現詞人所見春盡之時,入目盡是淒涼殘破之景。陣陣強風無情摧殘,抹煞了原本該是無限美好的春季,同時也隱含著詞人李清照期許中那原本該是屬於自己的美好幸福生活,卻慘遭命運的無情擺弄與破壞殆盡,徒留揮之不去的悲涼悽苦之情獨自賞味,春景原應美好,卻在詞人心境的影響下則觸目皆斷腸。

    「日晚倦梳頭」一句,則呈現了詞人此刻對日常生活的基本行為都已了無心思,即使日已晚了,卻仍舊是慵懶之態,無心打扮整理,可知詞人李清照對生活心灰意冷,索然無味之百無聊賴,畢竟李清照幾經波折,過著破碎凌亂的日子,承受著無比沉重的打擊與悲痛,心靈層面的煎熬與傷痛,可謂哀莫大於心死,或許正因如此,致使他對於日常生活缺乏經營之心思。此二句乃為李清照此闋詞以景入情,藉景抒情之鋪墊,先以摹寫景物之筆法,而帶出景色描寫背後的意涵,抒發詞人因目觸眼前之景,心中油然而生之愁情,也因心中愁緒,故對於日常生活無所心思。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此二句則為詞人抒發心中情懷之句。乃言雖然景物依舊如故,然而今時今日卻人事已非,李清照心中那一股對於今非昔比的黯然神傷,雖欲以言語表達,然淚水搶先決堤崩潰,在不言之中已為他默默的道盡一切。李清照生遇亂世而避禍奔走,離鄉背井且無所依靠,與深愛的人生時必須忍受多次的分離與相思之苦,雖是同心卻離居,而在面對深愛之人的逝去,又必須承受苦不堪言的死別與牽念,獨自一人憂傷以終老,李清照命中無法言喻的坎坷際遇與心中無法痊癒的傷口,又豈是三言兩語所能表達透徹,故化以滿腔熱淚砌成的語言,雖無語卻述盡一切。然此句雖言「物是」而「人非」,實為「人非物亦非」,李清照乃是為避禍而自北方南渡而來,實際上,周圍環境與人事皆不復為北方之時,因南渡的關係,李清照在其後期的詞作中,亦不免有南渡後生活的色彩,例如後句的「舴艋舟」即為南方之人常用之交通工具。至此,可見此闋詞之上片乃呈現一種哀莫絕望至極的心境。

      下片開頭則寫道「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詞人乃聽說金華之勝地—「雙溪」,春時風光明媚,景色宜人,故心中乃作前往遊覽盪舟,享受美好春色以排遣愁緒,寬慰心傷之意。此闋詞於此則與上片之筆勢產生跌宕,此句呈現出詞人於一片心灰意冷之際,轉而意外地浮現一絲生機,與上片傳達之情形成強烈的反差,此承轉效果令人讀來,亦稍稍減輕對於上片之無限愁苦悲緒的沉重無望感受,也予人一種希望重現的契機。

    然而下句卻緊接著「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可知詞人之意為:唯恐雙溪裡的一葉扁舟,承載不了心中那千萬般的哀愁。顯示出詞人的排遣愁怨之遊興,乃為心中複雜矛盾的深厚愁苦抹煞而盡,即使美景當前,心生遊念,李清照的心靈仍舊無法自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中有所解脫,故雖有遊興卻未付諸實行,哀愁壓抑著胸懷,心中乃懷難以開闊之嘆,同時也意味著僅僅是一趟春遊,亦無法完全排遣詞人心中積鬱已久的愁情,國家之破滅、生命之漂泊、孀居之寂寞、晚景之悽苦,種種人生的悲哀匯聚而成心中無法釋懷之難解深愁。

    李清照一句「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成功的將「愁」此一抽象情感,轉變為具體化之形象,將「愁」賦予實質重量,又說是小舟所無法承載的,如此對於愁的表達手法,產生了強烈的悲劇效果,更是令人印象深刻。而此二句中之上句的遣詞用字仍以「聞說」、「也擬」,再看下句「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可知遊興始終只為一個「念頭」,李清照也僅是「曾經」產生此一遊興念頭,卻並未有所實行。上句有意春遊,下句卻顯示春遊無望,李清照於此以含蓄蘊藉的手法,安排上、下二句相互帶有相反意味的文句緊密相接續,則造成一種文意上具矛盾與衝突性的轉折,使之讀來意味深長,尤其可見從上句接至下句的心念轉變,由希望隱約重現轉變至詞人之心又為根深蒂固的愁情所吞噬。

      綜觀此闋詞,上片乃直抒胸臆,道出愁苦之由,下片乃委婉含蓄,訴盡悽苦愁緒,由暮春之景與詞人己情,又由詞人自身的外在行為與心理活動,雙雙看似相反之處卻實為相輔相成,呈現出李清照心中的濃厚愁情。詞人於其中營造出氣勢跌宕之筆,婉約含蓄之氣,亦傳達愁苦情緒之徹底。對於李清照此闋詞,後人讀之則予以評賞,清代吳衡照《蓮子居詞話》卷二評曰:「悲深婉篤,猶令人感伉儷之重。」,鄭騫云:「此詞有淒婉之致,論易安詞者每喜舉之。」,清代陳廷焯《白雨齋詞話》:「易安<武陵春>後半闕云:『聞說雙溪春尚好……載不動許多愁。』又淒婉,又勁直。」

      筆者認為此闋詞之所以動人心弦之處,正在於李清照以溫婉之筆,寫盡淒愁之情。不論是國破家亡、顛沛流離或是與摯愛生離死別的失去,皆是李清照一生中所承受的不堪,在面對失去一切的情境下,生活失去了重心,靈魂無所倚靠,迷失了人生的方向,下一站將停靠在哪裡自己也毫無頭緒,此刻就算是美景當前,是天堂般的饗宴,對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而言,也不過是心痛般強烈的煎熬,風光越美,越是深感自己的孤獨,而景越殘破,更顯自己的深沉落寞。實在無法想像,當時的李清照正背負著生命中無法承載的龐大悲痛,欲寄愁於筆,卻能將沉重的傷痛化為柔腸寸斷的婉約筆觸,融化在字裡行間,那樣無邊無際的愁緒傷感於其筆下則化為一種含蓄內斂的黯然神傷,令人讀來於是心痛蹙眉著咀嚼其中滋味。我想,這就是屬於李清照的溫柔。即使字字句句愁思濃厚,愁情難散,卻依舊如此的溫婉內斂,尤其李清照在此闋詞中,寫活了那一份愁情,賦予了他的文字一股活躍的生命力,格外貼近人心。

    詞人李清照善以生動之外在語言、表情或動作以傳達人物之內在蘊藉感受,在人物形象上的塑造甚為精湛,並將抽象事物賦予具體之形象化,此皆為李清照以敏銳的藝術手法所創造之活躍的藝術生命。對於其詞風,則有清代王士禎:「婉約以易安為宗,豪放唯幼安稱首。」,明確指出李清照之詞風乃以婉約為主,並為婉約流派之宗。李清照詞以婉約流派,故詞作則往往瀰漫婉約溫柔之風,即使寫至國家之恨、身世之悲、際遇之愁,亦皆以溫婉文句作之,然不失其情之渲染力。

    又見於後人對李清照詞作之看法,有宋代之朱彧:「本朝婦女之有文者,李易安為首稱。……詞尤婉麗,往往出人意表,近未見其比。」,又有清代陳廷焯稱李清照之詞:「李易安詞,獨闢門徑,居然可觀,其源自從淮海,大晟來;而語多生造,婦人有此,可謂奇矣。」,以及清代沈謙:「男中李後主,女中李易安,極是當行本色。」,劉大杰於早年作中國文學發展史時,即分李清照之詞以三階段,分別為:新婚的幸福、別離的輕愁以及寡居流浪的悲苦,劉大杰亦指出李清照之詞第一期乃為熱情浪漫風,第二期則為纏綿婉轉,至於第三期則是嚴肅和悽苦而入於深沉的憂鬱,卻也造成他在藝術上最高的成就。

    參考書目及網站
    張夢機、張子良選注:《唐宋詞選注》(台北:華正書局出版,2009年2月)。
    劉瑜選析:《莫道不銷魂》(台北:德威國際文化,2002年8月)。
    平慧善譯注:《中國名著選譯叢書:李清照詩文詞》(台北:錦繡出版,1992年8月)。
    徐培鈞著:《李清照》(台北:群玉堂出版,1992 年7月)。
    李漢超主編:《李清照詞賞析》(北京:中國婦女出版社,1988年11月)。
    徐北文主編:《李清照全集評注》(山東:濟南出版社,1990年12月)。
    黃文吉著:《宋南渡詞人》(台北:台灣學生書局,1985年5月)。
    侯健、呂智敏著:《李清照詩詞評注》(山西:山西教育出版社,1985年8月)。
    維基百科網站:李清照  
    http://zh.wikipedia.org/zh-tw/%E6%9D%8E … 5%E7%85%A7

    #9408
    竹竹老師竹竹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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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師講評:
    1.文辭清麗,以清麗之語敘評李清照詞,別有風情。
    2.賞析內容完整允當,唯引文處還須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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